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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些溫暖我的“小賄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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眨眼間,我已經做了20多年的教師。坦誠地說,我沒有清廉到不拿家長或孩子的一針一線。那些曾經收受過的“小賄賂”成了我教學生涯中最美的風景。

那些溫暖我的“小賄賂”

20世紀90年代初,我被分配到遠離縣城的一所鄉村學校。當時我住的是宿辦合一的房子,每週小鎮有集會時我都會買些蔬菜自己做飯。

那時的孩子們呢?

家在小鎮上的,吃住都在自己家裏。別的十里八鄉的孩子們則是自帶乾糧,吃住都在學校。有的孩子吃飯沒計劃,沒到週末就將帶的乾糧吃完了,我便邀他們來我房子裏吃飯。小鐵爐、小鐵鍋,有孩子時我就做炒菜面,白蘿蔔、洋芋、白菜,大雜燴。這種飯連吃帶喝,我們師生才能都吃飽。

一個週日下午,孩子們陸續返校了,收拾完房間我開始做下週的課前準備。

突然聽到一聲響亮的“報告”,我還沒反應過來,門簾便被揭開了。李挺很滑稽地站在我的面前:懷裏抱着一棵用塑料袋裝着的大白菜,兩肩各斜挎一個鼓囊囊的大布包。

我忙問他:“怎麼了?”

一向調皮的他先是咧嘴一笑,然後放下大白菜,再卸下一個大布包,開始往外掏東西:南瓜、白蘿蔔、青椒。原來是聽李挺說我平時都是買菜吃後,他媽媽過意不去,就裝了這麼多菜讓他帶來了。

他就那樣很狼狽地走了8里路。看着他離去的身影,我的腦子裏像放電影般閃現出一些畫面:

他有些調皮搗蛋,我爲此頭疼不已,沒少敲打他;他又很聰明,熱心地爲班級服務,有時又像我的小助手,我很感激;他一度沉迷於武俠小說,連上課時都看,盛怒之下我擰了他的耳朵,不問青紅皁白地將他借來的書撕得粉碎……訓斥他時我竟然把自己氣哭了,好在他再也沒有在課堂上看過武俠小說。

李挺沒有來我這裏蹭過飯,我卻蹭了他家的菜。這是我從教生涯中第一次接受“賄賂”。多年之後,已定居深圳的李挺將6歲的兒子帶到我跟前說:“叫師奶,她是爸爸最害怕又最不害怕的老師。”小傢伙歪着腦袋錶示沒聽懂。我們都笑了。

記憶這東西很奇怪,具有隱蔽性,潛滋暗長;又具有比植物更高級的生長性,無須風雨也能蓬蓬勃勃。

我接受的第二個“賄賂”是一雙大紅花布做的手套。

賈茹不知是營養不良還是體質不好,上課時總是沒精打采的,給所有老師留下的印象都是迷迷瞪瞪、不用心聽講。她家距離學校也不遠,大概五六裏。提前打聽好地址,我騎車去了她家。她家條件不好:父母都是地道的農民,沒有任何副業收入;爺爺年齡不是很大但身體不好,不能幫襯着幹活,還時常生病;她家孩子也多,她的3個姐姐都輟學了,還有1個妹妹。

從她家出來時我就打起小算盤:得先幫她把學習搞好,用耀眼的成績給父母以希望,絕不能讓她步姐姐們的後塵。

每天下了晚自習,教室熄燈了,我就讓她在我的房間裏再做點額外的練習,順帶預習一下第二天的功課。同一張桌子,我備課、批改作業,她做我佈置的習題。到期末時,賈茹考進了全班前15名,得到了一張獎狀。放寒假那天,她跑到我的房子裏,從布包裏掏出一雙大紅花布做的棉手套。她說看到我手上有凍瘡,所以專門讓她外婆做了一雙。見我不收,賈茹急了,套在自己手上給我看,說她戴着不合適,就是專門給我做的。

還有一袋小米也該算“賄賂”吧,那是郝雲龍送來的。那時我已離開鄉村中學,被調進了城裏的學校。

郝雲龍名字很霸氣,人卻安靜少言,參加任何活動都藏在其他孩子的後面。我能感受到他深藏着的自卑。

一次,我讓孩子們以“母愛”爲主題寫一篇作文,郝雲龍寫的是奶奶,像媽媽一樣疼愛他的奶奶。我找到他,裝着很隨意地跟他聊起家庭、聊起家人,才知道他沒有媽媽。確切地說,他對媽媽連模糊的印象也沒有,而且一直沒有繼母。

郝雲龍很努力,是那種憋着勁兒的努力,跟自己或跟一切較勁的努力。我看着心疼,他不是那種很聰明的孩子,卻給自己定了較高的目標,他的努力使得自己很辛苦。我常有意無意地跟他交流,我想傳遞給他的信息是“盡力就是最好的”。我害怕他有太多的壓力。我一直覺得,對於一個孩子來說,朝着目標快樂前行纔是最重要的。

學校舉辦歌詠比賽,班裏統一着裝,每個學生要交80元服裝費。郝雲龍的那份是我代付的,我給他的解釋是:“這是老師獎勵你的,因爲你的勤奮。如果你能快樂而勤奮,老師會繼續獎勵你。”

後來,我也找了各種理由送給他一些書及學習用具,小而不張揚,不至於讓他覺得欠了我什麼而有心理負擔。

一天,我正在二樓的出租屋裏做飯,聽到院子裏有人喊“張老師”,便趕緊出去,只見郝雲龍站在院子裏,懷裏抱着一個塑料袋。“張老師,這是我奶奶讓我給你拿的小米,我家地裏產的。”說着郝雲龍就往樓上走。他走得很急,腳下一絆,摔倒了。袋子破了,黃澄澄的小米撒了一樓梯。

他一下子蒙了,很尷尬地呆立在那裏。我說“沒事沒事”,就拿了個盆趕過去跟他一起撿拾。我說:“你看,咱倆一粒一粒地撿起來,意義就不一樣了,粒粒皆辛苦啊,老師還沒收到過這麼金貴的禮物,回去後替我謝謝奶奶。”那天,我跟郝雲龍撿了很長時間。我們邊撿拾邊聊天,在我面前,他還從來沒有那麼放鬆過。

他後來考上了高中、大學,也參加了工作,一切都很順利。只是我還常常想起跟他在樓梯撿小米的情形。

還有各種書籤,銅的、竹的、玉的,都是仵琳送的。她知道我喜歡讀書,走到哪裏遇到漂亮的書籤就替我買回來。紫砂壺是志峯去宜興專門爲我定做的,他覺得寫作與喝茶是絕配,喝茶就得用上好的紫砂壺。龍凱去法國時,專門跑到巴黎聖母院附近爲我淘小玩意兒……

我不敢細細反省,收到的“賄賂”真是不少。

每次想起這些“賄賂”,愛就在心裏流淌,很是溫暖,也一次次地讓我做老師的熱情與信念更加飽滿。

我與孩子們,相互爲燈,彼此照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