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些年我聽過最心酸的一個夢
一個朋友年少成名,因爲他的高考作文。
一日,閒談,我無意間提起前一天的夢——又夢到考試,正在考英語,完形填空的每個空都不會填,極度焦慮中,我滿頭是汗地醒來。
朋友看我一眼,“你也常做這種夢?”
我心想,“難道,你也?”
果然,沒多久,我在他的博客看到他回憶高考——很多年後,壓力一大,他還會夢到考試,但書都沒看完,題都沒做完……“高考已成爲一種心理創傷”。
嘿,那場考試的優勝者都將其視爲心理創傷,更何況我?
慢着,這麼說來,一再出現的夢,是不是也意味着我們自己都沒意識到的“創傷”,抑或其他隱祕的情結?
我開始着意探聽、蒐集周圍人的夢。
有人的夢總圍繞着一段深刻的情感體驗。
比如,同學蘋。蘋不止一次夢到她的前男友和前閨蜜。夢裏面,他們牽手而來,笑吟吟遞給蘋一張請柬,邀請她出席婚禮。但其實知道他們在一起,蘋就再沒和他們通過消息;甚至一次在會議上偶遇,前閨蜜主動和她打招呼,蘋還是裝作沒看見,走到一邊去。
有人的夢總和熟悉的某地有關。
我搜集的夢中,最具代表性的是同事盧。
盧曾發過一條微博,他寫道——
“昨夜又夢迴外婆家的老宅,天井裏的枇杷樹葉蔭濃密,從廳堂高高的天窗裏透進幾道陽光,能清楚地看到光柱中飛舞的無數塵埃。外婆在後院的大竈前添着柴火,牆頭上的幾株狗尾草正隨風搖擺,牆根下的老水井旁佈滿青苔……”
盧說,在夢中,老宅總是被洪水沖走了,而現實是,“它被拆遷了”。
有人在夢裏一再重複着難忘的經歷。
朋友果參加過地震救援,震後很久,他還是屢次夢到震區。出現最多的場景是,他走進一家飯店,在二樓坐下,點了一碗麪,少頃,面上來了,但山崩地裂聲傳來,樓塌了,面灑了,他跌入一個大坑中,很努力也爬不出去,只得用盡氣力呼救……
“這呼救聲,其實是我在震區最常聽到的。”
蒐集的夢越多,我越發現,人們在夢中才能認清最隱祕的自己,和對某事最本真的態度。
蘋的前閨蜜和前男友已經結婚五年了,蘋笑說,有時,她也會覺得自己小氣,想原諒他們,“但每隔一段時間,夢都會提醒我,在我心裏,那道坎兒一直沒有過去。”
盧曾指着谷歌地圖的某處,告訴我,如果不拆,哪裏哪裏就是老宅的所在地;他再用鼠標一劃,“這片商業區全是那樣青瓦白牆的老宅……”
他又分析他的夢,“回不去了,太想念,所以常夢見”。
令我意外的是,人們會不知不覺在夢中爲自己療傷。
地震過去三年後,朋友果又夢到地裂,他又落進那個大坑,但這次他看到光,奮力爬出來了,醒來終於不再一身冷汗。
我最近關於考試的夢,也有了喜劇性結局。在考場,我想清楚了,不考又怎樣?我一推卷子,離席而去,站在教室門口頓時感覺解放了,醒來後,我簡直要爲自己擊掌慶賀。
只是有些夢永遠不會有喜劇性的結局,就像有些傷痛一輩子也無法淡忘。
這也是我聽來最心酸的夢。
我的爸爸一段時間很累,或心情不好就會夢到他從小被寄養的親戚葉家;夢到葉媽給他盛飯時的樣子,“一臉鄙夷”。爸爸總說,那時他“每頓飯都不敢吃多,吃多了就要受白眼”,所以,他“比一般人更早學會看人眉眼高低”。
這得是多大的童年創傷、心理陰影,纔會讓一個人在最私密的夢裏一再回想;爸爸夢到的是7歲前的舊事,而他今年已年過花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