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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都在帶着傷口奔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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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都在帶着傷口奔跑

我們都在帶着傷口奔跑

文/李筱懿

我最難忘的採訪經歷,來自一位女企業家。

她完全不像大家想象中的女強人——氣勢咄咄逼人,說話篤定潑辣,穿着霸氣十足,神情自信驕傲。恰恰相反,她的辦公室充滿溫和的女性氣息:色調是清雅的淺綠,優雅的玫瑰花茶在透明的茶具裏散發着幽幽的香氣,採訪的過程老友聊天一般親切隨意,她擺上精緻的茶食招待我,有問必答,謙虛從容。

愉快地結束工作,我邊收拾東西邊靈光乍現,請她爲當代職業女性平衡家庭與事業之間的關係提點建議,她神情略變,躑躅了一下,依舊微笑着說:“這一點,我可能沒法給大家提建議,我自己的家庭也不完整,一年多前我和孩子的爸爸離婚了,爲了讓孩子有個接受的過程暫時沒有公佈。”

說完,很抱歉地微笑。

我有點不知所措,爲自己的冒失難堪——感性的採訪者雖然在情緒調動與交流方面沒有問題,卻常常失分於分寸把握,把自己弄得太入戲,問出讓採訪對象作難的問題。

她看我囧在那兒,連忙接着說:“我是覺得,自己在這個話題上並不是榜樣,也不想說空洞的套話,所以實話實說。上天沒有給我做賢妻良母的機會,但是給了我其他方式的精彩,只是很抱歉不能回答你這個問題啦。”

她像爲我解圍似的解釋,我又很輕易地被感動了。

大多采訪對象,不過是工作關係,一問一答,一個寫新聞一個做宣傳,都是工作,誠懇投緣的人並不多,所以,至今我沒有把這件事告訴身邊任何一個朋友,即便消息公開之後,我也守口如瓶,因爲當時,她完全可以敷衍一個初次見面的記者幾句客套話,對於老江湖,這並不難,所以,我珍惜這種難得的信任和緣分。

回去,我仔細整理採訪資料,才發現她的很多成就都是在失去家庭的一年半里獲得,甚至,她可能爲了挽救不再穩固的婚姻,在身體與工作強度並不適合的情況下,生了第二個孩子,雖然這並沒有周全她的家庭。

從時間上看,她孩子出生的時候,應該正是企業資金狀況糟糕的節點,而懷孕的難受對誰都很公平,我只能想象一個孕婦和新媽媽怎樣一邊忍耐着身體不適,一邊應對着公司經營,她無意中提到自己心臟不好,這個孩子讓她承受了極大危險和風險,而婚姻的危機,當時也應該顯現了吧,身體、家庭、工作三重壓力硬扛下來,依舊保持溫和、溫暖和信心,我除了敬佩,還有心疼——很多所謂的強人,不過是更能忍而已。

通常印象中,職業女性因爲工作忙碌忽視家庭造成婚姻解體,而在我見過的事例中,這並不是主要原因——通常職場表現優越的女性,會把優秀形成習慣,在家庭裏同樣要求自己成爲高分主婦,她們甚至比普通女性更加願意付出,更容易溝通,更低姿態,她們婚姻維護難度更大的原因在於,對方的理解和配合。

大多婚姻的差距是由男人領跑造成,而領跑者一旦換位成女性,這種差距會由於男人心理上更加難以調適危機感更強而更擴大,女人爲了維護家庭完整,能夠做出的選擇就變成了:第一,停止前進,與對方一起慢慢走;第二,繼續前進,與對方割裂;第三,進退兩難,與對方在尷尬中相持,一對怨偶走不快也斷不了。

絕大多數中國家庭,由於各種原因,選擇了第三種。

絕大多數奔跑中的人,鼓起斷尾求生的勇氣,選擇了第二種。

所以,優秀的女人獲得幸福的婚姻,實際上比優秀的男人保全體面的家庭難度更大。

稿子寫完後,我很仔細地同她確認,生怕自己遣詞不周到,或者情緒上偏愛,反而給她帶來麻煩。

後來,我們成爲朋友。

這麼多年,我看着她深居簡出,把包括自己外公在內的一大家人接到一處生活,很少有應酬,更少有是非,隻字不評論對方,企業卻越做越大。

從她身上,我突然明白,我們看到的那些勇敢並且完美的人,不過是帶着傷口依舊願意向前奔跑的人。

我曾經羨慕奧黛麗·赫本幾十年不變的纖瘦優美,後來讀到她的兒子肖恩寫的傳記《天使在人間》,才知道所謂的苗條居然來源於童年的營養不良。

這個英國銀行家和荷蘭女男爵的女兒,六歲便就讀於英國肯特郡埃爾海姆鄉的寄宿學校,十歲進入安恆音樂學院學習芭蕾舞,她的優雅幾乎是世襲的。

可是,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,荷蘭被納粹佔領,謠傳她母親的家族帶有猶太血統,她粉色的夢立即被現實擊碎,整個家族被視爲第三帝國的敵人,財產被佔領軍沒收,舅舅被處決,她和母親過着貧困的生活——因爲缺少食物,她經常把鬱金香球根當主食,靠大量喝水填飽肚子。

她瘦削的身材正是來源於長期營養不良。

雖然如此,她依然沒有中斷練習最愛的芭蕾舞,即使窮到要穿上最難捱的木製舞鞋也沒有關係,她的夢想是成爲芭蕾舞團的首席女演員,可是戰時長時間的飢餓影響了肌肉的發育,再加上她幾乎比當時所有男芭蕾舞演員都要高太多,所以,這個夢想最終還是破滅了。

像補償一般,她優雅的氣質在時光中被複刻下來,《羅馬假日》試鏡的時候,輕而易舉脫穎而出。

生活爲你關上一扇門就會打開一扇窗,只是,很多人都沒有等到窗口打開便主動放棄。

的確,在某一個時間段,我們都會感到無力解答命運給出的難題,看不見未來也沒覺出希望,只感應得到傷口的疼痛,可是,只有帶着這些或者隱隱作痛或者痛徹心扉的傷口,奔跑到更高更遠的位置,回望來時路,纔可能發現解決問題的辦法,甚至,走到下一個路口,從前所有的問題便自然而然迎刃而解,當然,新的問題也會撲面而來。

貝多芬是個聾子,荷馬是個瞎子,梵高那樣熱愛家庭的人卻一輩子結不成婚,誰都有這麼一段傷痕,猶如命運在生活的道路上設置的路障。

它們有時是陰影重重的童年,有時是寡淡稀薄的親情,有時是無能爲力的健康,有時是突如其來的變故,有時是勉強爲繼的婚姻,有時是難以預料的背叛,有時是不太懂事的孩子。

最好的人生,不是一馬平川沒有障礙,而是跨過或者繞過路障繼續向前;最好的際遇不是不受傷,而是帶着傷口依然願意奔跑;最好的天氣不是永遠都是豔陽天,而是儘管現在滂沱大雨,太陽明天依舊會跳出地平線。

所謂的傷口,讓我們每一個人變得更加勇敢,更加惜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