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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佩先生去世,這位“兩彈一星”元勳的遺孀值得銘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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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佩先生去世,這位“兩彈一星”元勳的遺孀值得銘記

2017年1月12日1時26分,中國著名語言學家、中國科學院大學教授李佩先生在北京中日友好醫院逝世,享年99歲。

她是“兩彈一星”元勳的遺孀,被稱作“中科院最美的玫瑰”。如今,知道李佩這個名字的年輕人越來越少了。

這雙被皺紋包裹的眼睛,見過清末民初的辮子、日本人的刀、美國的摩天大樓,以及中國百年的起起伏伏。錢、年齡對她而言,都只是一個數字。一個連孤獨都不懼怕的人,還懼怕死亡嗎?

當我們爲“網紅”不斷喝彩時,有沒有人還記得那些真正爲中國做過貢獻的人?這個時代究竟成全了誰?又遺忘了誰?

她一生都是時間的敵人。70多歲學電腦,近80歲還在給博士生上課。晚年的她用10多年,開設了600多場比央視“百家講壇”還早、還高規格的“中關村大講壇”。她請的主講人也都是各個領域的“名角兒”,黃祖洽、楊樂、資中筠、厲以寧、饒毅等名家,都登過這個大講壇。

在她家狹小的客廳裏,那個腿都有些歪的灰色布沙發,60年間承受過不同年代各色大人物各種體積的身體。錢學森、錢三強、周培源、白春禮、朱清時、饒毅、施一公……都曾是那個沙發的客人。

但是有時人來得多了,甭管多大的官兒,都得坐小馬紮。

沒人數得清,中科院的老科學家,有多少是她的學生。甚至在學術圈裏,從香港給她帶東西,只用提“中關村的李佩先生”,她就能收到了。她的“郵差”之多,級別之高,令人驚歎。

在錢學森的追悼會上,有一條專門鋪設的院士通道,裹着長長的白圍巾的李佩被“理所當然”、“捨我其誰”地請在這條道上。有人評價,這個只有幾十斤重的瘦小老太太“比院士還院士”。

她被稱作“中科院最美的玫瑰”、“中關村的明燈”、“年輕的老年人”。

李佩先生參觀“兩彈一星”紀念館

這位百歲老人的住所,就像她本人一樣,頗有些年歲和綿長的掌故。

中關村科源社區的13、14、15號樓被稱爲“特樓”,那裏集中居住了一批新中國現代科學事業奠基者:包括1948年中央研究院的9名院士、第一批254位學部委員中的32位、23位“兩彈一星”功勳獎章獲得者中的8位。錢學森、錢三強、何澤慧、郭永懷、趙九章、顧準、王淦昌、楊嘉墀、貝時璋等人都曾在這裏居住。

李佩先生60年不變的家,就像中關村的一座孤島。

這座島上,曾經還有大名鼎鼎的郭永懷先生。

郭永懷李佩夫婦帶着女兒從美國康奈爾大學回國,是錢學森邀請的。回國後,郭永懷在力學所擔任副所長,李佩在中科院做外事工作。直至我國第一顆原子彈成功爆炸的第二天,郭永懷和好友一起開心地喝酒,李佩才意識到什麼。

1968年10月3日,郭永懷再次來到青海試驗基地,爲中國第一顆導彈熱核武器的發射從事試驗前的準備工作。12月4日,在試驗中發現了一個重要線索後,他在當晚急忙到蘭州乘飛機回北京。5日凌晨6時左右,飛機在西郊機場降落時失事。

當時飛機上十幾個人,只有一個人倖存。他回憶說,在飛機開始劇烈晃動的時候,他聽到一個人大喊:“我的公文包!”後來的事情就不記得了。

在燒焦的屍體中有兩個人緊緊地抱在一起,當人們費力地把他們分開時,才發現兩具屍體的胸部中間,一個保密公文包完好無損。最後,確認這兩個人是59歲的郭永懷和他的警衛員牟方東。

郭永懷曾在大學開設過沒幾個人聽得懂的湍流學課程,而當時失去丈夫的李佩正經歷着人生最大的湍流。

據力學所的同事回憶,得知噩耗的李佩極其鎮靜,幾乎沒說一句話。那個晚上李佩完全醒着。她躺在牀上幾乎沒有任何動作,偶然發出輕輕的嘆息,剋制到令人心痛。

在郭永懷的追悼會上,被懷疑是特務,受到嚴重政治審查的李佩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長椅上。在當時的環境裏,敢於坐在李佩旁邊,說一句安慰的話,都需要莫大的勇氣。

郭永懷走後22天,中國第一顆熱核導彈試驗獲得成功。

更大的生活湍流發生在上個世紀90年代,唯一的女兒郭芹也病逝了。沒人看到當時近八旬的李佩先生流過眼淚。老人默默收藏着女兒小時候玩的能眨眼睛的布娃娃。幾天後,她像平常一樣,又拎着收錄機給中國科學院研究生院的博士生上英語課去了,只是聲音沙啞。

“生活就是一種永恆的沉重的努力。” 李佩的老朋友、中國科學院大學的同事顏基義先生,用米蘭•昆德拉的這句名言形容李佩先生。

直到1999年9月18日,李佩坐在人民大會堂,國家授予23位科學家“兩彈一星”功勳獎章。郭永懷先生是23位“兩彈一星”元勳中唯一的烈士。

李佩回家後,女兒郭芹的朋友們都嚷着來她家看“那坨大金子”。該獎章直徑8釐米,用99.8%純金鑄造,重515克——大家感慨,“確實沉得嚇人”。

4年後,李佩託一個到合肥的朋友,把這枚獎章隨手裝在朋友的行李箱裏,捐給了中國科學技術大學。時任校長朱清時打開箱子時,十分感動。

郭永懷、李佩夫婦和女兒郭芹

1987年,李佩退休了,她高興地說,坐公交車可以免票了。可她沒有一天退休,她接着給博士生上英語課,一直上到80來歲。

中國科學院大學黨委副書記馬石莊是李佩博士英語班上的學生。如今,他在大小場合發言、講課,都是站着的。他說,這是跟李佩先生學的,“李先生70多歲在講臺上給博士生講幾個小時的課,從來沒有坐過,連靠着講臺站的姿勢都沒有”。

他說,他一生中遇到過很多好老師,但“我見過的最偉大的老師是李先生”。李先生傳授的不僅是知識,而且是“人學”,人格的完善。如果一個教育者只是傳授知識,那無非是“從小硬盤變成了大硬盤”。

在馬石莊眼裏,李先生是真正的“大家閨秀”。她在燕京大學唸書,北平淪陷後,她從天津搭運煤的船到香港,再輾轉越南,進入雲南西南聯大。她在日本人的轟炸中求學。

她曾作爲中國代表,參加巴黎的第一次世界工聯大會和第一次世界婦女大會。她和郭永懷放棄美國三層的小洋樓,回國上船時把汽車送給最後一個給他們送行的人。

“他們這代人回國爲的是什麼?她一生對教育的關心,對國家命運的關心,不是今天的我們能完全理解的。”馬石莊說。